专访李健 阐述对于音乐的信念
才子李健可以说是集学识、音乐、思想和内涵于一身的音乐人了,一向低调的李健虽然在歌坛并不是多产的歌手,但其音乐质量评价却很高。近日,李健接受了记者的采访,对于音乐的道路做了清楚的解析,也阐述了自己对于流行音乐的看法。更透露了当年“弃笔从歌”的信念支撑。歌手舞台上的李健板正如常,呢料西装和皮质上佳的浅口靴衬得他略显严肃。他坐在由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和亚洲爱乐乐团组成的40人临时阵容前,随旋律闭上了眼,再睁开,一片掌声。
李健
今年9月下旬,在北京保利剧院举行的《拾光》首唱会上,李健享受了普通流行歌手难以企及的待遇:大提琴演奏家朱亦兵带着一把18世纪的古董名琴助阵,亚洲爱乐乐团则派出了首席五重奏,甚至观众也颇为懂事地遵守了欣赏室内音乐的秩序。演唱《向往》前,李健鼓励观众“会唱的一起唱”,但没有人这样做;除了曲毕的几声“李健我爱你”外,整场演出的氛围是低调的,宁和的,收敛的。
这是李健因《传奇》再度走红后的第三年,也是他以个人名义开展音乐活动的第10年。他如愿以偿地收获了财富、名利、话语权,以及相当程度的赞许:一部分赞许出自大众审美,另一部分来自那个被他称之为“让人感到渺小,却无所不能”的古典音乐体系。
10年间,李健的姿态和这场首唱会如出一辙,他“回溯性”地向着更慢、更严谨,更不符合时代潮流的过去逆行。他曾小心翼翼地搭建了一个广为人知的流行音乐结构,又在今年率性地将其推倒、回炉、重铸。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学院派的倾慕与赏识,但理性上,他清楚自身的局限。“一个40岁的男人,无论在精力上还是灵气上,都无法与真正的学院派相提并论”,他说,“那不是我闪光的地方。”
李健对自己的优势心知肚明。他擅长驾驭文字,并养成了一套用浅显易懂的歌词表达诗化意象的习惯,“所以我更陶醉于音符跟文本的结合,当一段很好的歌词引领了优美的旋律,走向一个更清晰、更明了的方向时,那种喜悦是巨大的。只让我当一名古典音乐家,我也不甘心。”
他如此描述古典音乐带给他的联想,“有时候弦乐一响,就如雾乍起,开始弥漫”。这恰好对应了他现阶段的状态:很显然,他有能力为众口难调的时代披上一层朦胧的薄纱——这无疑正确且“合时宜”——但李健不愿意“合时宜”。他宁可带着有限的天分,在需要反思的年龄继续扮演他最舒服的角色,一个有追求、有稳定输出、有存在感,不容易被时代消解的歌手,然后,像他喝过的一种茶那样——“冲泡到出现枣味的时候,就标志着它快完蛋了,枣味是它焕发出的回光返照般的信号”——用最后一丝力气展现芬芳。
“在我看来,梦想太大了。”
记者:把过去的作品改编成室内音乐后,你觉得它们呈现出了新的结构吗?
李健:比原来更有张力。比如《向往》,我觉得它有种浓缩了音乐史的感觉。音乐史是这么走的:巴洛克音乐,然后古典音乐,贝多芬、莫扎特,然后是浪漫派,萧邦、舒曼这些,然后是近代的德彪西,当代就是好莱坞那套了。有这样一首歌浓缩了这一过程,我觉得挺好。古典音乐给我的感觉始终是,有时候弦乐一响,就如雾乍起,开始弥漫。
记者:《风吹麦浪》是最被诟病的一首?
李健:我不知道。但如果理会这些诟病,你就寸步难行。一方面你要尊重他们的意见,另一方面,你所有的初衷都应该是为了自己。贾樟柯说过,大众审美是值得怀疑的,完全听他们的,你就不是一个好歌手,你一定要走在他们前面一点。
记者:你有过抛弃流行音乐的想法吗?
李健:我这不叫抛弃。这些猜测其实没必要,毫无意义,你得确信自己要做什么。
记者:这种确信是什么时候养成的?
李健:从第一张专辑《似水流年》开始。在一个那么聒噪的快节奏时代,写一首《传奇》,不是很不合时宜吗?但是我觉得美是多样性的,我擅长这种娓娓道来的音乐,一定也没问题。
记者:那你觉得自己算梦想家吗?
李健:不是。
记者:为什么?
李健:因为我没有梦想,在我看来梦想太大了。要说目标我有,但也没有特别具体的目标。我是一个不太规划未来的人,读书的时候,幻想过当歌手是怎么样的生活——有过那么一念——但没把它当成一个终身奋斗的目标。一件事,我干不干得成都行,因为我不想什么都是背水一战。但纵观音乐这条路,在没有成功之前,我知道我只有这条路。
记者:认准了这条路,就一条道儿走到底?
李健:我写过一句话,“有时坚持就是一种无路可退”,因为当了歌手就不能干别的了,别的都不会。但我总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,那些专业人士对我是肯定的,说明我的音乐没问题,音乐没问题那有什么担心的呢?只不过可能需要一些机会,需要更长时间去渗透,所以我(对成功)还是有2/3信心的。
记者:就没设想过命运特别不开眼,就不给你机会吗?
李健:没有,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幸运的人,加上我有主观判断——见过大腕儿们的演出,自己跟他们有大概的对比,觉得不比他们差,没有什么致命的硬伤,所以我还比较乐观。但没有想过一定要成为什么天王,有一天能像今天这样,以音乐为生就可以了。
记者:那你是不是相信梦想无用?
李健:不能完全否定梦想,人有能动性嘛;但梦想的意义不在于实现,在于让你变得更有希望。你不觉得梦想实现了之后特失落?而且这种失落是带有普遍性的。对我来讲,我从小到大都不是特别有征服欲的人,可能就是天资好,学习不太费劲,运气也比较好,这一路比较顺。唯一的坎坷就是当歌手之后,有一段时间别人看来是一个长期的蛰伏,但我也没有觉得苦,关键是我对生活不设计,不设计就没有那么多失落。
“我不需要刻意饱尝生活的磨砺。”
记者:你这辈子应该换不了职业吧?
李健:对,我觉得歌手是我今生唯一胜任的,真的。
记者: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你觉得自己无能吗?
李健:无能啊,你让我去做很多工作我都不行。我想象过富士康的工人,站那儿八九个小时重复一个动作,简直是非人的待遇;朝九晚五地上班,我也干过,完全忍受不了。
记者:朝九晚五是什么时候的工作?
李健:大学毕业我工作了两年呢,广电总局,我是网络工程师。刚去的时候底层嘛,干一些日常的打水、接人,然后就翻译材料,做点小项目,没有任何成就感,人际关系处得也一般。按我的个人魅力,别人不会烦,但指望别人帮忙不太可能,在那个体系里,我处事方式将将及格。
记者:怎么想到辞职的?
李健:那时候比较懒,就发胖了,有一天上五楼气喘吁吁的,我就突然想到,再过几年,我混好了也顶多混成科长,上面还有处长、厅长、总局局长,一点自由都没有。我觉得我不要这样,要改变自己。怎么改变呢?从身体开始,每天少吃一点,再练哑铃。但那时候没写歌,反而看了很多书,都是杂文。第二年春天卢庚戌[微博]给我打电话,问我还想不想搞音乐了,咱们可以弄一个组合,也可以出唱片,我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原来的单位。
记者:为什么不是毕业了就做音乐?
李健:毕业之后上哪儿搞音乐?其实有一个办法,当企宣,但我实在不愿意。一个清华毕业生,没有户口,一个月挣一千多块钱,我接受不了,因为我是一个任何时候都不愿意让自己吃苦的人。我不需要刻意饱尝生活的磨砺,除非是逼不得已。但工作那两年我也吃了一些苦,主要就是挣的工资低,不够花。
记者:挣了多少?
李健:当时挣4000多块钱。
记者:1999年4000还不够花?
李健:房租1500,剩2500,根本不够花,我的信用卡每个月得有5000块额度,永远是这个月的卡透支到4900,下个月再还。后来我想了一下,如果我当时一个月挣40000块,我可能就不会当歌手了。
记者:满足了你?
李健:对,要么有成就感,要么有物质满足,那份工作这俩都没满足,扔掉一点也不可惜。如果当时我一个月挣40000块钱,我不一定冒险去当歌手,因为歌手是没工资的,不知道能不能成功。其实老天对我挺公正,没让我挣那么多钱。
记者:你想怎么花?
李健:就是没到一个随心所欲花钱的阶段,而且我买东西都不是什么大件,就是书、唱片、音响,这就很拮据了。我记得特别清楚,在中友百货,我看中一条599元的Lee牌牛仔裤,我心想,一个月工资都买不了几条裤子,当时就绝望了。
记者:你属于要追求生活质量的人?
李健:也不是。我对钱没概念,我只有一个信念,就是今天说今天的,明天没钱的时候一定会有办法。